退休的父亲-法海观潮的专栏

退休的父亲

2021-12-14 16:25:19栏目：人生感悟 IP属地：IP未知

父亲来信，说他的退休申请批了下来。原因是我那出生六个月的儿子，母亲一个人照应不过来，父亲退下来，要帮母亲，干农活。信读到这里，一种悲凉在我心灵深处涌起。

父亲本是还不到退休的年龄。一个人在一天接一天的忙碌中，尚可以得到一种慰藉，倘若一下子离开工作多年的岗位，清闲倒清闲，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与日俱增的落寞感。

我的父亲是一位已有三十八年教龄的老教师。他呕心沥血一辈子，看着一批又一批的学生走出了学堂，到了另一方天地，而自己却从未离开乡下那三尺讲台。我真担心，现在他为了小孙子一下子退出那三尺讲台之际的震颤与眩晕，让父亲难以承受。

儿子出月的第六天，父亲就来信了。信中说我和妻子工作忙，让把孩子领到乡下来，乡里有热炕，有五谷杂粮，喂下的娃娃身体健康。当时，读着父亲的信，我竟呜咽了。

记得孩子还未生下时，我去乡下看望父母亲。那晚停电，桌上点着一支蜡烛，我坐在父亲的对面，静静听着父亲朴实的教诲。父亲说，每一个人一辈子都有操不完的心，年轻时走南闯北为生计，成家后尿一把屎一把地拉扯儿女，等儿女成家后，又得照看孙子，这也是祖祖辈辈留下来的规矩。虽然儿孙自有儿孙福，但憨厚敦实的父亲的这一番话却深深地镂进我心灵深处。在那一刻，我猛然领悟出了一个人一生的艰辛。我透过烛光，看到父亲凝重的目光中蕴含着静穆与深邃，也像一团烛火，照亮了我的过去和未来。

那一次离开乡土时，父亲一直把我送到车站。当时天还没有亮，赶车还得走四、五里山路，父亲怕我一人孤单害怕。一路上，我和父亲没有更多的话语交谈，只是各自低头赶面前曲折延伸的山路。快到车站时，东方微微泛出一丝鱼肚白，四周的一切开始清晰起来，父亲这才说了一句：“天亮了，一天又开始了。”听了父亲这极其普通的话语，在我抬起头望了望那山顶的缕缕白光，又回头望了望父亲时，父亲那矍铄与凝重的目光已经将我覆盖。我突然觉得，即使我再老成持重，儿子在父辈的目光中，永远似这一轮刚爬上山顶的太阳，虽然活力充沛，却面临的是完全陌生的旅程。

车启动了，我从窗口伸出头来，挥手向父亲告别。父亲又再三叮咛，孩子生下后就领到乡里来，并且小跑着跟在车后朝我喊，每次回家他要说的那句话：“城里没面和油了，就来家里取，农村人，粮食多的是。”父亲的喊声终于被山风吞没了，一串泪水却从我的眼眶中奔涌而出……

（注：此稿创作于1998年，刊登于1998年2月17日《天水日报》，1999年3月，作品荣获天水市“禾蕊杯”散文大赛优秀奖。老父亲已于2017年农历4月30日驾鹤西去，此稿距今已过去20多年，但如今信手拈来，令人感触颇深，对父亲的怀念之情油然而生。思亲腊尽情无尽，虽然再也听不见父亲那温馨的叮咛，再也看不见父亲那亲切的身影，但无论岁月沧海横流，他永远活在我们儿女的心中。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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